提到放下防卫性是多么恐怖的事,使我想起了马斯洛的《存在心理学》(Toward a
Psychology of Being)所提到的需求理论。他谈到一个人只有发展出了强而有力的
人格之后,才能真的自我实现,而这是必须在成长的历程里有过被爱经验才办得到
的。
我在想,如果一个人从未得到父母的关爱,似乎很难放下对爱的需求,所以是否该
先发展出某种程度的内在力量,才能放下对爱的需求?我们似乎得同时进行两件事
:一是发展出健全的自我,另一个是要放下自我。这似乎是相互矛盾的两种方向。
阿玛斯:看起来的确很矛盾。没错,人必须先进行各个面向的发展,但这种发展其
实是在原地跑步——我们自以为已经达成了什么,获得了一些东西等。虽然我们必
须发展不同的面向以满足各式各样的需求,但如果能在更大的宏观视野下完成,就
比较不浪费时间,也比较有效率。
一个从未感受过爱的人,的确很难放下对爱的需求,而一个体验过爱的人,则比较
容易放下对爱的需求。 如果一个人已经彻底认识了爱,而且体现了爱,接下来的步
骤就是要放下它。这是很自然的发展过程。
同样地,各种层次的自我了悟,也就是一种实现脑中理想的过程。你会去实现爱,
实现快乐,达成一些成就等。每当你彻底实现了某件事的时候,就会发现那只不过
是脑子里的一个想法被完成了,但在这之前是不会有这种体认的;只有当你彻底拥
有某样东西时,才会发现那只是一种想法被完成了。
一旦发现那只是个想法罢了,噗!它瞬间就消失了。接下来你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于是又会去实现它。当你彻底拥有它的那一刻,它就像幻象一样,突然消失了。
因此你对爱的需求一旦消失,自然会成为爱的泉源,甚至连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将它
展现出来。
人既要发展自我,也要解脱自我。发展或实现自我,就是一种超越自我的活动——
它们是同一件事。你必须先实现自我,才能超越自我。举个例子,当你发现你就是
真我时,也会在那一瞬间超越你的真我,因为已经拥有了它,就不再需要它了。这
便是马斯洛的需求理论——当你还未拥有某个东西时,自然会渴望或是去追求它,
但彻底获得它的那一刻,就不再需要它了。
其实说你不再需要它是不正确的;你会觉得它不再那么重要了。你发现那只不过是
头脑里的一种想法罢了。 这整个满足需求的过程,跟解脱自我的过程是相同的。从
表面上看来,它们好像有矛盾,其实是同一回事。
假如我说你必须放下心中的欲望,那么你该怎么办?你不会只是在嘴上说说就算了
,你会去实现这些欲望,彻底了解它们,然后放下它们。以我看来,除了彻底满足
欲望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
完整的自我了解和自我实现会带来超越自我的机会,让我们更能意识到存在本身。
你必须彻底拥有自我之后,才能放下自我;你必须彻底拥有意志力,才能放下意志
力。你无法在欠缺爱的情况之下放下爱。这便是洞察和自我揭露的整个过程。
如果你记得自我实现同时也是一种失去,一种超越,就不会那么痛苦和受挫了。认
为自己必须实现了爱之后才能拥有爱,必须实现了自我之后才能拥有自我,必须实
现了欲望之后才能拥有快乐,就会在过程中感到失望。在实现某个愿望的那一刻,
你已经失去了它,这便是实相在我们身上开的一个大玩笑。
我们渴望它,必须拥有它,但是当我们得到的那一刻,它已经消失了,这样才能预
留空间来揭露更深的实相。如果不知道实相会以这种方式发生,便可能对上帝愤怒
和失望:“这太不公平了!我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最后终于感受到快乐,但它却
不见了。”如果我们知道这是成长最自然的过程,如同果子从花里面长出来一样,
就不会对失去花而感到失望、愤怒或受伤了。
把花放掉,才能拥有果实;你必须脱离自我实现的繁花,才能拥有实相这个鲜果。
如果能从实相的角度来看世界,才能了解破幻的必要性,但如果从世俗的角度来看
,却会因为得失之心而无法认清实相。从无心的角度来看世界,才能认清既无得也
无失——我们只是不断地发现自己的真相罢了。
发现和穿透自己的过程,乃是要变得愈来愈赤裸,直到光着屁股坐在冰块上为止。
然后你就会直接受到实相的刺激——不是经由头脑,而是经由你的屁股。只要你是
透过头脑在认识实相,就必定是老旧的概念,但是光着屁股坐在冰面,却会体认到
沁骨的寒意。那时你就不再向后看,也不再自我反映了。
放下心智活动意味着失去内在的方向。这代表彻底迷失方向。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也不知道该发生什么,更不会去设想将要发生什么。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或怎么去做,你只是完全接受那种迷失的状态。如果你的心中有任何方向或偏好,
便仍然停留在心智的次元里,而那决不是一种天真的状态。天真的意思就是什么都
不知道;你是完全敞开的。这时任何事都尚未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