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抑郁引起的思维障碍,请花一小会儿时间,尽可能生动地想象下面的
场景。慢慢地、尽量去留意有什么念头闪过你的脑海:
你正沿着一条熟悉的街道走着……你看到街的对面有一个熟人……你对那
个人微笑、挥了挥手……那个人没有回应……径直走了过去,没有任何迹象表
明他注意到了你的存在。
·这让你感觉如何?
·有些什么想法或者画面经过你的脑海?
你可能认为这样的问题有着很显然的答案。但如果你在朋友和家人身上试
试这个场景,可能会得到一系列不同的反应。我们每个人的感受取决于我们认
为那个人何以径直从我们身边走过。该情景是模棱两可的。可以有不同的方式
来解释它,并可能因此引发一系列不同的情感反应。
我们的情感反应有赖于我们对自己讲的故事——对我们从感官接受到的数
据,我们的头脑喋喋不休地作着解释。如果该场景发生的时候,我们心情很
好,那么脑中的评论可能会告诉我们:这个人没有看见我们,可能因为他没戴
眼镜或者正在想什么心事。我们可能只有很少或者索性没有什么情感反应。
如果那一天,我们觉得有点消沉,我们的故事,我们的自言自语,可能会
告诉我们那个人故意不理睬我们,我们又失去了一个朋友。我们的脑海可能会
转个不停,反复地想着我们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惹恼了那个人。哪怕在开始时
我们并没有感到非常抑郁,这种自言自语可以令我们感觉更加糟糕。如果这种
自言自语说我们被忽视了,我们可能会感到愤怒。如果它说我们一定是在哪些
地方惹恼了这个人,我们可能会感到内疚。如果它说我们可能失去了一个朋
友,我们可能会感到孤独和忧伤。
对同一事实可能有着多种不同的解释。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任我们每个人都
可以写各自评论的默片。对刚发生的事情的不同的解释都可以影响到接下来会
发生什么。如果解释是善意的话,我们可能很快就会把事件忘记。而如果解释
是负面的话,我们则可能如爱丽丝在见过她的上司之后那样,一头栽进自责
中:我做了什么?我哪里不对劲?负性思维常常乔装打扮,伪装成可能有答案
的问题。五分钟或十分钟之后,这些问题依旧对着我们喋喋不休,且没有任何
答案出现。
很多情境都是模棱两可的,但解释它们的方法可以令我们有极为不同的反
应。这是情感的A-B-C模式。A代表着情境的事实——是一台录像机可能看到和
记录到的。B是我们对情境作出的解释:这是往往在意识表层下面的“喋喋不休
的故事”。它常被当做事实。C是我们的反应:我们的情感、躯体感觉和行为。
我们常能看到情境(A)和反应(C),但对解释(B)并无察觉。我们认为情
境本身导致了情感和躯体的反应,而事实上,是我们对情境的解释导致了这些
反应。
在见过她的上司之后,爱丽丝说道:“我知道我的工作不够好。”爱丽丝
的上司召见了她,是因为他看到爱丽丝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希望能够在项目
上给她一些帮助,减轻一点她的负担。上司丝毫没有觉得爱丽丝是失败的。
“温蒂和孩子们对我的自怜已经厌恶至极,”吉姆如此报告,“他们不能再
忍受我太久了。”而事实上,吉姆的家人担忧至极,他们想方设法让他高兴起
来,或者再为他重新点燃生命的火花。吉姆太自惭形秽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
这些。
令事情更复杂的是,我们的反应接着会有着它们自己的影响力。当我们感
觉低落的时候,我们可能会选择并铺陈那些最为消极的解释。我们一旦看到有
人在街上径直走过,低落情绪会令头脑作出她“故意忽视我”这样的解释——
这只会令我们感觉更加低落。接着,每况愈下的情绪会带来诸如为什么这个人
“看不起我”这样的问题,而这只会招致更多的证据来支持我们的不招人喜
欢:上个星期与某某某就是这样的;我觉得没有任何人喜欢我;我就是不能建
立持久的关系;我哪里出了错?思维流开始定在无价值、隔离和不足这个主题
上。
如果你熟悉这种思维流的话,要知道并非只有你一个人有这种类型的负性
思维,了解到这点可能对你有帮助。在1980年,菲利普·肯德尔
(Philip Kendall)和斯蒂芬·豪龙(Steven Hollon)决定把抑郁病人所表达
的想法列一清单,如专栏1-3所示。无用感和自我责备的主题充满了整个清单。
如果我们此刻感觉尚可,那么我们可能会清晰地看到这些想法是扭曲的。但
是,当我们抑郁的时候,它们可能会看上去像绝对的真理。抑郁症仿佛是我们
向自己挑起的一场战争,我们尽量征集每一分的负性宣传作为弹药。但谁会是
这场战争的赢家呢?
当前抑郁的病人的自动想法
◎我感觉我好像在抵抗整个世界。
◎我一无是处。
◎为什么我总不能成功?
◎没人理解我。
◎我令人失望。
◎我认为我无法继续下去了。
◎我但愿自己是个更好的人,可惜我无法做到。
◎我是如此软弱。
◎我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我对自己很失望。
◎所有事物都不再感到美好。
◎我再也无法承受了。
◎我无法开始。
◎我哪里不对劲?
◎我但愿我在别处,可惜我无法做到。
◎我不能把事情整理好。
◎我讨厌我自己。
◎我毫无价值。
◎我但愿我能就这样消失,可惜我无法做到。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一个失意者。
◎我的生活一团糟。
◎我是一个失败者。
◎我永远做不成。
◎我感到如此无助。
◎有一些事情必须要改变。
◎我肯定有一些毛病。
◎我的未来很黯淡。
◎反正就是不值得。
◎我完不成任何事。
(“自动思想问卷”获Hollon&Kendall复制许可。版权1980。)
我们通常把这些有关自己的、有害的、歪曲的想法当做无懈可击的真相,
这样做只会加固忧伤情感和自我批判的思维流之间的联结。了知这一点对理解
抑郁症为何会在某些情况下掌控一些人而不会掌控另一些人,在某些情况下发
生而不会在另一些情况下发生至关重要。当这样的思维在一种情况下曾经影响
过我们,它们在别的情况下也会更容易被激发。当它们被激发的时候,它们会
令我们的情绪越发低落,当我们需要动用一切资源来应对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
情时,它们会耗干我们所剩无几的精力。设想,当你竭力想应对一个困难的经
历时,如果整天都有人站在你身后,说你多么无用,这会对你有什么样的影
响?现在再设想,如果批评和苛严的评判来自你自己的脑海,这会有多糟。难
怪这看上去是如此的真实——毕竟,有谁比我们自己更了解自己呢?这些思维
可以困住我们,把一些细微的忧伤变成错综复杂、纠缠不去的思维丝网。
一旦情绪低落来临,负性思维可以触发或助养抑郁症。当我们想到“从来
没有事情对我来说是对路”的时候,我们可能会陷入到忧闷的心境中去。那种
心境随之可能会触发诸如“为什么我是一个失败者”之类的自我批判。当我们
试图去解开我们不快乐状态的原因时,我的心情更加低落。当我们去探究“我
为何这般无价值”这样的问题时,我们就形成了其他一整套的负性思维图式。
这些图式在将来很容易在某一瞬间里就被启动。
烦恼本身并非问题——它是人生与生俱来的、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令我们
纠结的是那些被烦恼心境所引发的苛刻的、负面的自我观点。正是这些观点把
短暂的忧伤转变成持久的烦恼和抑郁症。一旦这些对我们自己的苛刻的、负面
的观点被激活,它们不仅可以影响我们的思维,也可以给我们的身体带来深重
的影响——然后,身体反过来又会对思维和情绪产生重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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