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成言语与思维相互作用的学者在理论上提出了五点理由:
第一,从人类种系发展来看。思维与语言是同步发生的。人类的祖先由于
劳动的需要,“彼此间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于是“首先是劳动,然后是
语言和劳动一起——它们是两个最主要推动力,在它们的影响下,猿脑就逐渐
地过渡到人脑”,具有了进行思维活动的机能。所以,马克思说:“语言和意
识同古。”
第二,从个体发育来看,思维能力的增强与言语内容的丰富是相互联系,
彼此制约的。一个尚未获得语言无法进行言语活动的年仅五个月的儿童,尽管
能根据颜色和形状区分物体,并对某些事物进行低水平的概括,但他们所具有
的充其量仅是动作思维和形象思维。只有到了2岁左右,儿童掌握了一定数量的
语词,与成人能进行言语交往后,其抽象思维才逐渐发展起来。为此,“相互
作用论”者认为,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不依赖于言词的刺激作用,也可以进行比
较简单的思维,但高级的抽象思维或逻辑思维则必须以别人或自我的言词作为
主要条件刺激物才能进行,所以正常儿童思维的发展主要是通过对语言的掌
握,在言语活动中逐渐由具体思维过渡到抽象思维得以实现的。此外,思维与
言语的相关性更能从狼孩身上得到证实。192O年,印度发现的名叫卡玛拉的狼
孩回到人间时已8岁,她不会言语只会嚎叫,智力低下。长到17岁,也无法学
会人类语言,与此状态相应,她的智力水平仅相当于4岁的儿童。
第三,从机能上看,思维离不开言语的作用。思维由刺激物所引发,以反
射形式而生成。由于思维的间接性、概括性特征,引起思维的刺激物不是具体
事物而是语词。在语词的刺激作用下,人脑才能进行思维活动,反映事物的一
般特性和事物间的内在联系,或以已有的知识为中介进行推断与解决问题。当
然,任何语词只有通过人的言语活动,才能成为有效的刺激物,即是说,只有
在人的言语交往和书面语言中所表述的语词才能有效地激发思维活动。离开人
的运用,任何语词都不能自动地成为条件刺激物,当然也就不能自动地激发思
维活动。言语活动中的语词之所以能促发思维活动,就在于语词有信号作用。
当我们说出或听到语词时,大脑皮层内产生的兴奋会按建立暂时联系的原则,
与第一信号系统的刺激(由被语词所表明的对象产生的)相结合,这样语词便
成为它们所表明的物体(或动作)的信号,促发相应的思维活动。平时称“谈
虎色变”,就是对语词信号的条件反射,即在谈论与思维中引起恐惧心理而面
色更变。人不但可在别人语词的刺激下进行思维,而且可在自我呈现的语词刺
激下进行思维。一个人独自沉思所进行的思维即以他自生的内部言词为主要条
件刺激物。因此,我们常能发现一个人在独自沉思时会自言自语。诚然,信号
作用可分为物质的与非物质的。语词的声和形属物质的东西,它们能被人直接
感知。而语词固有的意义则属非物质的,它们只有凭借语词的声或形的物质的
刺激作用,并经大脑的分析、理解,才能被揭露出来。平时,一个不懂英语的
人,只能感知英语的声和形,而无法理解意义,其内在机理就是如此。除思维
的发生之外,思维的发展也须借助于言语。言语交往中的信息载体——语词处
在不断变化之中,科技进步与社会发展是语词更新的内在动力,随着语词的更
新与充实,人的思维活动及其内容必然相应地复杂化、精确化。
第四,思维不仅需要凭借语词才能发生与进行,而且思维活动的结果(即
认识活动的产物)也必须凭借语词的作用才能被传播、保存和积累。思维是产
生思想的过程,从机制上讲,思维之所以能产生思想,是人脑在第一信号系统
的基础上,凭借语词的信号作用,与现实刺激建立条件反射(暂时联系)而实
现的。所以,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与现实
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斯大林在他的《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一书
中更为明确地指出:“无论人的头脑中会产生什么样的思想,以及这些思想在
什么时候产生,它们只有在语言材料的基础上,在语言术语和词句的基础上才
能产生和存在。没有语言材料,没有语言的‘自然物质’的赤裸裸的思想是不
存在的。……思想的实在性就表现在语言之中。”即使是自言自语,也是一种
自我表述已有的思维成果的形式,一个人在这种言语中所表述的思维活动的成
果,既可能是已掌握的有关的知识经验,也可能是经思维已发现的某种疑难或
线索。当然,人凭借语词不但可以把思维活动的成果和认识活动的成果保存人
脑中,而且可以把它们记载于人脑之外。书刊以及电子读物等便是利用物质的
语言的外衣来记载思维活动成果的有效形式。同样,一个人也必须经过由语词
的刺激作用所引起的思维活动,才可能揭露和吸取物质的语词所记载的他人思
维活动的成果。由此可见“语言是直接与思维联系的,它把人的思维活动的结
果、认识活动的结果用词及词组成的句子记载下来,巩固起来,这样就使人类
社会中的思想交流成为可能的了”。当然,言语也离不开思维的作用。人际的
言语交往中,要理解对方的思想、意见,必须进行活跃的思维活动。一个人要
想全面、系统、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意见,也必须对自己言语加以严密组
织,这种组织工作显然离不开思维作用。
第五,言语和思维的关系还反映在作为言语工具的语言对思维方式的影
响。据美国语言学家汪尔夫研究,由于语言不同,人们辨别事物的方式也会有
所区别。爱斯基摩(Eskimol)人见于生活环境的特殊要求,他们能用三个不
同的单词来指称“雪”,以描述与辨别雪的不同的变化状况。而美国人尽管也
观察到爱斯基摩人所指出的雪的变化状况,但由于美国人使用的英语中没有描
绘雪的差别的单词,致使美国人在感知中不太关注雪的变化,思维中也不太考
虑雪的差别。所以,汪尔夫说:“每一种语言都是一种不同于其他语言的庞大
类型系统,这种系统的形式和范畴都是由文化所规定的,人不但依据这些形式
和范畴来进行交流,而且还依据它们来分析自然,留意或者忽视某些类型的关
系和现象,引导他们推理,以及建造他的意识的大厦。”
就目前看来,赞同言语与思维相互作用的学者正渐趋增多。这是因为,
“相互作用论”既符合于辩证的思维方式,又被越来越多的经验材料所证实。
大量的事实表明,言语与思维虽有区别,但两者关系极为密切。无论是思维的
发生、发展,还是思维成果的巩固、记载与表达,都离不开言语的作用。反
之,言语的感知、理解与表达同样离不开思维的参与。因此,言语与思维是紧
密联系、彼此渗透,相互作用的,只有看到言语与思维的区别与联系,才能达
到对两者关系的辩证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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